的葉霍村。小康這次見到他,印象很深,不僅因為葉克飛和他一樣有一副挺直的鼻樑,還因為他的眼神。
葉克飛懶散的眼神底下,有一道深沉的光束。
後來明棋在西涼市與人喝酒,談到學校的一幕,說他怎麼也想不到,多年以後,葉克飛成了嘯聚一方的大哥。
當年的人、當年的事,誰又能猜得到呢?
只知道大雪紛飛的午後,一次邂逅,兩個男孩偶然相遇。沉默片刻,似乎無話可談,於是葉克飛側過身,讓開了。小康慢慢走過去。
他走過去之後,聽到一間教室傳來朗朗的讀書聲——
離離原上草,一歲一枯榮;
野火燒不盡,春風吹又生。
聲音在雪中飄蕩良久。儘管小康聽不懂那首詩的全部意思,但不知為什麼,他竟流出了眼淚。
第六章 少年暴徒(1)
宋先生看到小康眼角的一滴淚,亮晶晶的,凝結成一道閃光。
宋先生倒了杯茶水,遞給小康。
小康雙手捧住。茶杯是墨綠色,斑斑駁駁,像老屋的牆壁,杯沿積著茶垢,捂在手裡很暖和。小康嗅著茶葉的氣味,手指微微哆嗦,這是他第一次喝茶,雖然是粗製的磚茶。
“娃兒,你怎麼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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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聽到他們唸書。”小康低著頭。
宋先生凝神聽了聽。窗外的讀書聲還在飄蕩,學生們反反覆覆誦讀那首詩。
“你喜歡聽詩。”宋先生親切地笑了。
“我……聽不懂。”
“那是唐朝大詩人白居易寫的詩,題目就是《草》。你喜歡哪一句?”宋先生問。
小康窘迫地聳起肩膀,腰彎下去,幾乎貼到膝蓋上。
宋先生從上衣口袋抽出鋼筆,在紙上寫著什麼。小康謹慎地喝了口茶水,苦澀的味道讓他皺了皺眉頭,他又喝了一口,適應了那種感覺,不禁咂了咂嘴巴。
小康偷眼打量辦公室。房屋很舊,緊閉的窗戶上只有一半玻璃,另一半糊著報紙,報紙已經泛黃,透進微弱的光亮。牆上貼著幾張獎狀,邊角綻裂。屋子中間放著一隻爐子,煙囪從門框伸出去,四周仍有逼人的寒氣。一牆之隔,便是茫茫雪地,從外面傳來孩子們的笑鬧聲。
宋先生停下筆,把那張紙遞給小康。“拿著吧。”
小康接過來,紙上寫著四句話,他猜得到,這就是宋先生說的那首詩。他看了看宋先生,又低頭審視良久,然後指著“一歲一枯榮”,說道:“這是‘一’字。”
“哦?你識字?”宋先生有些驚喜。
小康害羞地笑了,耳垂變成了半透明的紅色。“我在教室外面聽過。”
“嗯,好好。”宋先生拍了拍小康的胳膊,“你還認得哪個字?”
小康指著“春風吹又生”,說道:“這是‘生’字。”
“好好,”宋先生使勁點著頭。“一,生——這兩個字很重要。”宋先生有些激動了。他從小康手裡取回那張紙,在背面寫下“一生”,然後在旁邊加了個字。
“這是什麼字?”宋先生問。
“人。”
“對,對對。”宋先生扶了扶黑框眼鏡,“人的一生,和這首詩裡說的一樣,有起有落,有艱難、有幸福。就像荒原的野草,現在遇到冬天,下著大雪,可它們在堅持,只要堅持到春天,就有新生命。”宋先生望著小康,“你懂了嗎?”
小康全神貫注地聽著。他並不能完全理解,但他知道,自己終有一天會明白的。
“你現在跟我念——離離原上草,一歲一枯榮……”
小康慢慢念著,但他聽不到自己的聲音,耳邊只有脈搏的轟鳴。他的眼淚又流下來,模糊了視線。
宋先生把那張紙疊好,遞給小康。“給你的。”
小康接過來,揣進懷裡。
宋先生喝了口茶。“小康,以後你就來聽課吧。我跟校長說了一下,反正教室裡空位子多,你坐在裡面……”
小康猛地站起身,宋先生驚訝地閉住嘴巴。
“乾爸不會讓我來的。”小康木然地說。
“這事由不得他,”宋先生很嚴肅,“不能再耽誤了。”
“我要放羊。”小康說,“乾爸不會讓我來的。”
“哎?你這娃子,”宋先生沉著臉。“你不是在教室外面聽過課嗎?”
“不放羊的時候,我跑到學校聽一聽。”小康喃喃地說,“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