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會兒才有宮人進去通傳順嬪,她被扶著,小心翼翼往門口走。謝婉凝快走兩步上前,低頭打量順嬪的臉色。
她看上去跟自己離開前並沒有太大區別,除了面色要更白一些,氣色甚至比昕棠要好得多。因為月份淺,她至今未曾顯懷,依舊窈窕如少女。謝婉凝雖說看了不少醫術,到底沒那個望聞問切的本事,只好做了個手勢:“你我之間且不要行這虛禮,進去談吧。”
順嬪認真看了看她,突然笑起來:“姐姐,你跟她們都不一樣。”
謝婉凝腳下步子輕快,一點都不被她打擾,彷彿沒聽到這句話一般,只目不斜視地進了聽濤閣。
她利落地在主位坐定,示意順嬪坐到她右手邊的客位上:“瞧著你身子應當沒大礙,怎麼這麼不聽話,鬧成這樣又怎好收場。”
順嬪已經有些入魔,謝婉凝便也不跟她講那些個彎彎繞繞,把話說清最是要緊。
“姐姐,”順嬪輕聲開口,“不是妹妹有意要鬧的,是妹妹身邊真的不太平。”
她聲音很輕很細,似是纖細的髮絲,只一用力就會折斷。可她的氣色和身形確實還好,沒有到病入膏肓的地步。
謝婉凝這會兒也沒心思喝茶,她仔細看著順嬪,順嬪也淡定坐在那叫她看。
有那麼一瞬間,謝婉凝也有些遲疑了。她拿不準順嬪到底要什麼,也不知道順嬪做這一切最終是為了什麼。
一個人的目的一旦被表象模糊,那想要提前摸清她的行為就會變得十分困難。
謝婉凝嘆了口氣:“有了孩子,不應該是一件好事嗎?你就每日開開心心,把孩子和自己都養得健康一些,多好。等回了宮,好好養幾個月,翻過年來孩子就出生了。”
順嬪渾身一震,她扭頭看向謝婉凝,一雙眼睛似被薄霧籠罩,氤氳著濃得化不開的哀傷。
“姐姐,我不是不想的,可我真的害怕。”順嬪呢喃道,“每日晚上入睡,哪怕宮燈明亮,我也一點睏意都無,我不敢睡,也睡不著了……”
謝婉凝心裡頭一沉,她問:“你怕什麼?”
她這話看似不講道理,其實問得並不是那些尋常因由。宮妃有了皇嗣,總會忐忑是否能平安誕下,各宮娘娘盯著,上面太后瞧著,前朝的大臣們猜著,這讓她們一絲一毫不敢鬆懈。
可這些怕,都是最稀鬆平常的。現在的東安行宮一共就這麼幾個人,太后太妃不在,大部分的嬪妃也不在,哪怕大臣們也只來了十數人,根本連聽濤閣的大門在哪都不清楚。
加上蕭銘修親口給她允諾,承諾她會派人時刻盯著聽濤閣,她就更不應該還害怕了。
但順嬪的精神依舊不好。
“你最怕的,到底是什麼呢?”謝婉凝盯著她問。
順嬪還沒來得及回答,只聽宜妃柔軟的聲音響起:“怕什麼,那你、怕我、怕我們所有人唄。”
因為每天都要往聽濤閣跑,這陣子宜妃也很是辛苦,瞧著一點歡喜氣都無。
她心裡頭厭惡順嬪,嫌她沒事找事,又有些羨慕嫉妒恨的小情緒在裡面,說起她來語氣難免比較重。謝婉凝聽出來了,順嬪自然也能聽明白,可她就那麼淡然地起身對宜妃行禮,彷彿沒聽見宜妃都不愉一般。
謝婉凝起身衝她點點頭,待宜妃行了小福禮,便親自請她坐到右手邊的次位上:“妹妹怎麼這麼早就來了,這段時間這般辛苦,還不多休息會兒。”
對著她,宜妃的態度自然很好,她衝謝婉凝點點頭,話裡話外都很親近:“姐姐不也才回來,你都大清早過來操持,妹妹若是再在宮裡躲懶可不成事。”
兩人的眼眸在不經意般碰到一起,宜妃看著她的目光一如往昔那般純淨,彷彿碧藍的湖水一般平靜無波,謝婉凝卻彷彿毫不意外,甚至回給她一個清清淡淡的笑。
跟明白人說話就是這麼輕鬆,往往一個微笑就能把意思表達清楚。
宜妃面上平靜,胸膛裡心跳如錘鼓,有那麼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緊張和慌亂。
可謝婉凝卻一句話都沒有問她,她只是說:“過幾日便要回宮了,順嬪妹妹這般情景,怕是不太好辦,宜妃妹妹有何想法。”
上一回宜妃擺宴請她吃茶,說的便是這事,當時她可是一口回絕,甚至暗示宜妃不要多管閒事。不過幾日不見,因為順嬪作妖作得太過熱烈,謝婉凝也不好再淡然處之。若真叫順嬪死賴著不回宮裡,她們是走還是不走?總不能叫她一個人留在東安圍場。
果然她這話一說出口,宜妃就笑出聲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