少年轉頭看去,尚未來得及作聲,那個稚嫩女聲便哼了一聲,就再無下文了。
第九次雷聲傳來,可是在少年耳中,竟是伴隨著一道人聲。
“赤亭,這次總有機會堂堂正正救人了吧?”
也不知是不是幻覺,可少年就是實實在在聽到了這句話。
少年不覺已經轉頭,對著肩上屍體呢喃一句:“鄧大哥,是你嗎?”
不!不會錯,就是他的聲音。
又看了一眼草叢裡的少女,少年最終還是停了下來,隨手拔出路邊小臂粗的松樹做成一根扁擔,將兩具屍體綁在上面,隨後一把抓起少女,提小雞兒似的就走了。
山下有一座山寨,一圈人圍著兩具屍體,都是被什麼東西砸碎頭顱致死的。
一人邁步走來,獨眼。低頭看了看,他一把抓住身邊一位青年脖領子,後槽牙咬得咯吱響。
“說了讓你們看好!”
青年人只覺得喉嚨乾澀,醞釀片刻之後才顫顫巍巍開口:“大……大當家,這都七……七天了,我以為小郎中已經跑了,就……”
一聲慘叫,說話之人就被抹了脖子,雨中又多了一片血泊。
獨眼大漢在死屍衣裳上擦了擦刀刃,言語平靜,卻也發寒。
“去給我找,我要讓那個小雜種給我的眼珠子磕頭!”
都不敢說話,唯獨一個撐著破傘的老頭子笑著開口:“大當家,不必太著急。小郎中天生神力,偷襲打死咱們兩個兄弟也說得過去。而且小郎中是我們看著長大的,以他如今的性子,他還要來取那把劍的,咱們準備好等他就是了。”
獨眼漢子眯眼道:“招安的兵馬來之前給我弄死他!那小雜種心黑麵善,你們不下死手,他就會對你們下死手!”
此時此刻,少年人已經帶著兩個對他最重要的人,以及半道上撿的少女到了山巔,且已經封好了兩個土堆。
找出來兩個木板立在兩座墳前,一個牌子上寫著,大俠鄧大年之墓,另一邊寫著,良醫盧結實之墓。
跪在中間磕了三個響頭,少年從胸口扯出一枚筆形吊墜,沉默了好半天才開口:“劍我會拿回來,跟玉筆一起送去潯陽。”
說罷便起身拎起少女,冒雨狂奔。
分明是陡峭山地,可少年偏偏如履平地。
所到之處,就是離著山寨並不遠的一處懸崖洞穴,直線過去撐死了也就是一里地,但另外一處洞口,卻在山後,繞行要多走十餘里。
洞穴昏暗,晴天尚且需要火把,別說現在了。
少年人點著火把,看了一眼肩頭直往外冒血的少女,便也只是先脫了自己溼光了的上衣,光著膀子去收拾草藥。
少年人名叫劉赤亭,兩月後就滿十四歲了,但個頭更像十六七。常年在山寨幹著苦活兒累活兒,以至於少年人膚色黝黑,也瞧著乾瘦。
十四年前的一個夜晚,山腳下有一場圍殺,劉赤亭是山匪宅子裡的老郎中在死人堆裡撿回來的。
現在老郎中死了,劉赤亭也不會知道自己的身世了。
不一會兒的功夫,劉赤亭搗鼓了一團草藥過來。
本不想脫她的衣裳,可這丫頭片子衣裳已經溼透,不脫又要得病。他只好翻找出來自己的衣裳,粗布做成的,準備待會兒給她穿上。
脫衣裳之前,少年人面色複雜,手臂有些發顫。
三年多前發生的事情,始終如同一層陰霾籠罩在眼前。
最終還是將其衣裳褪去,可脫下衣裳一看,劉赤亭一下子臉皮抽搐了起來。
肩頭前後貫穿,有燒焦痕跡,這是被什麼傷的?
算了,都帶回來了,就想法子救治吧。沒想到不過半月,算下來是救第二次人了,只是第一次代價有些大。
世道果然還是這麼亂。
給那丫頭片子穿好了衣裳,劉赤亭也顧不上自己換個乾淨衣裳,只是熄滅火把,倒頭就睡。
當了十四年山匪,第一次殺人,沒想到殺的反而是山匪,還是兩個。
洞中少年少女各自沉沉睡去,天色也略微轉明瞭,但大雨仍舊不止。
那騎金虎的白衣中年人,循著少女留下的氣息追到此處,卻在一處草叢邊上皺起了眉頭。
“看樣子是摔下來了,可氣息怎麼會憑空消失?”
此時此刻,中年人猛地抬頭看向天幕,忽然就想起昨夜那響聲傳遍方圓千里的九道雷霆。
“何至於追人至死啊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