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國靖安十二年,秋。
是夜,月黑風高,最宜殺人。
胸口一片劇痛,血液在胸腔裡爆濺開來,堵塞住了她的喉嚨。
窒息的痛苦中,溫玉汝無望地睜大了雙眼,試圖看清對面那個黑衣人的眼睛,顫抖的手竭力抓下了他的面巾。
他是誰?為什麼要殺她……
她要死了嗎?意識漸漸散去。
不知過了多久,一陣刺骨的涼水撲面而來,伴隨著刺耳的叱罵,讓她從無盡的黑暗中轉醒。
“賤人!你竟然還在睡!”
溫玉汝還未完全從剛才的刺殺中回過神,一個巴掌便狠狠地扇過了她的臉,直打得她側過頭去。
“裝什麼死!你以為你尋死覓活就能逃的了這門親事了嗎!這是陛下賜的婚,你就是死,也要給我死在寧王府裡!”
賜婚?寧王府?
距離她嫁入寧王府做世子妃都過了十年了,哪裡又來了一個寧王府?
這兩個詞如石投水,直劈得她神清目鳴起來,猛然抬起頭來,看向眼前的人。
竟然是她那蛇蠍心腸的繼母沈氏!
更不可思議的是,這個沈氏臉龐白皙細嫩,儼然還是個三十出頭的美豔少婦。再環顧四周隱隱熟悉的環境,溫玉汝不禁心神大懾。
這是溫府的柴房。
臉龐傳來的刺痛感和左耳的嗡嗡耳鳴,提醒著她這不是夢。
她居然回到了十年前!
十年前,溫玉汝還只是個溫府不受寵的卑微少女,明明身為嫡出大小姐,卻因生母早逝,外祖家中道衰落,沒有倚仗而飽受繼母沈韻兒的磋磨。
她那個假惺惺的偽君子父親,對妹妹溫翩百般寵愛,面對她遭受的一切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。
本以為嫁了人就能逃離這種生活,誰知道沈韻兒一心想把她往死路逼,要把她抬去給重病的寧王世子裴彥鈞沖喜!
溫玉汝不知自己怎麼會又回到過往,但第一時間明白了自己當下的處境。
為了抗婚,前世的她試圖逃跑,結果卻被下人發現了。
這樁婚事是陛下賜婚,八字都呈上欽天監了,逃婚是大罪。
她爹溫懷濟剛升遷戶部侍郎,為了保前程,便聽從了繼母的建議,把她捆在了柴房裡,直到出嫁那天親自送上花轎,以防意外。
可恨她一個堂堂正四品京官的嫡女,親王的世子妃,最後竟然連一抬像樣的嫁妝也無,像妾室一般進了寧王府。
此後十年,所受種種,皆是從這一天開始。
“原來是‘母親’……”想到這裡,溫玉汝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,咬重了“母親”二字,語氣裡帶著些玩味,“母親死到臨頭,居然還有閒心來管我睡不睡。”
沈韻兒看到這個一向唯唯諾諾的便宜繼女,被打後居然不是像往常一樣默默哭泣求饒,反而語出威脅,冷哼一聲。
真是兔子急了也咬人!
嚇唬誰呢?她死到臨頭?
等這小蹄子嫁給那陰沉暴虐的病閻王,早晚會被折磨致死。
滿京城裡誰不知道,寧王世子裴彥鈞最愛凌虐鞭打屋裡的人,從他屋子裡拖出去的死人不知凡幾。
況且裴彥鈞病成那樣,活也活不了多久了,幾個月后王府便會讓溫玉汝給世子陪葬。
到時候,陛下為了撫卹失去女兒的溫府,定然會賜下獎賞,說不定她的翩兒還能得了青眼,飛上枝頭做鳳凰!
“寧王府在整個楚國境內,卯足了勁為世子尋找八字相配的命中貴人,找了幾年才找到一個我。”
溫玉汝吐了一口血水,輕鬆道,“反正我入了王府也是受折磨,不如現在就死在這裡,讓寧王看看,他們千難萬險找到的‘貴人’,是怎麼被你逼死的。
母親猜一猜,父親願不願意為了你,和寧王府抗衡爭辯呢?”
她明明蓬頭垢面,奄奄一息,一雙眼睛卻如幽潭隱隱,灼灼其華,表情冷靜,語氣又瘋狂。
“你!”沈韻兒沒想到她竟然敢生出這樣的念頭,死也要拉著她墊背。
距離出嫁正期還有好些時日,若這蹄子真想尋死,咬舌不過片刻之間的事情,她總不能分分秒秒看著她。如果溫玉汝真出了事,毀了這親事,不說別人,便是夫君也不會輕饒了她。
“聖上賜的婚,我已經拋去了逃跑的天真念頭。但你若連我出閣前最後一點臉面舒坦都不給,別怪我寧為玉碎,不為瓦全。”
“賤人——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