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覺他是知道的,離家之前就敢去鬧妖怪的祠堂過夜,敢與妖怪直面對話,上山之前就敢用妖猴的頭顱換賞錢,從鬼那裡得路費,還敢和人一起去家中對付鬧鬼的樹妖,又敢上山喝山君的酒。上山之後,與他一同下山,林覺也沒少與妖人妖鼠爭鬥,他自然知道這個師弟的膽氣和本事。
卻沒想到,小師妹竟也一點不慌亂。
“師兄莫要低估了她。”林覺平靜的坐在旁邊,本來在想著自己方才被水柱擦到臉頰時的感受,猜想古書中得的法術,此時也開口說道,“去年第一次在廟裡遇到鼠妖的時候,她就棍打群妖,今年上元節,我們被那武人夜襲,也多虧她幫我,否則還不見得勝得了那武人呢。”
“是嗎?我還以為她只是在劍術上很有天賦呢。”
“師妹的膽子大著呢。”林覺說道,“她爬山採藥,摔下來好幾次,你們可曾知道一次?”
“摔下來好幾次?”
三師兄轉頭,看向小師妹。
小師妹卻只是神情嚴肅,盤坐原地,眼觀鼻鼻觀心,彷彿已經傻掉了,聽不見似的,其實是她的策略。
只要聽不見,就不會不好意思。
林覺笑了笑,不再多言。
事實上在他看來,小師妹難得的絕不止膽子大,而是她在膽大之餘還絕不莽撞——她居然能夠很清楚自己該做什麼,就好比年初風雪夜,她很努力的幫自己這個師兄,但是絕不上前一步,若她上前,反倒不好,因此勝過那名武人才如此輕鬆。
三個道人隨口交談,旁邊的書生與船家則是嚇得不輕。
外面碧波依舊,兩側青山成影,蓬船從中間劃過,不知不覺,已離了魏水河。
“別怕了,兄臺,區區水妖罷了,和一條大些的魚又有多少區別呢?”三師兄招呼那名書生,“你我如先前那般,共同飲酒,吹著江上風,歡談四海之內的奇事,豈不妙哉?”
書生戰戰兢兢的答覆著。
林覺則又到了船板上去吹風。
小師妹與狐狸隨他一同。
左右重巒疊嶂,江畔多少人家,不知不覺已經到了黃昏時候,兩岸全是炊煙,垂在山腰處,連成一條線,偶有燈光映入湖中。
蓬船已經靠了岸。
沒有碼頭,只是用一根繩子,將船拴在岸邊樹上,船上也升起炊煙。
三師兄果真與那書生交談正歡,林覺則是拿著一根釣竿,將線垂入水中,船家在船尾熬粥,是他們今夜的晚飯。
今天果然是個好天氣。
哪怕天黑之後,天空也是深藍,湖畔的山全都成了剪影,映在江中。
那兩名江湖人有一句話說得對——
這條船乘六個人太擠了。
坐著還不算擠,過夜就太擠了。
如今四個人剛剛好。
晚飯過後,三師兄與船家書生便睡在船艙裡,林覺不怕冷,覺得外面涼爽,便躺在船頭的木板上。小師妹不願去船艙中和那三人擠,便也和他一樣半躺在船板上,兩人睜著眼睛,看著夜空。
江上清風不斷拂來,晚上水面起波,蓬船隨著水波輕微搖晃,並不如白天那般驚悚,只是催人入眠,眼中是漫天的繁星。
這星辰也倒映在江面中。
扶搖趴在林覺身邊,毛絨絨的尾巴一下一下的晃悠著,也不出聲,不知在思考些什麼。
近日少有大風,行舟順利。
每天釣魚撒網,捕些魚蝦,就是早日的餐食,有時路過繁榮的碼頭,商販很多,也可以買一些水果蒸餅,沿岸特產,甚至有的能買到酒。
常常是坐在船邊,任風推船走,飲酒垂釣,閒聊談笑,魚在一邊,酒在一邊。
到了大江,水運興盛,江面上的船肉眼可見的變多了,什麼船都有,瓜皮船,烏篷船,漁船,甚至能見得到豪華的樓船,運兵運馬的船。
江邊幾乎每個碼頭旁邊都有廟宇,只是有大有小,最大的幾間宮殿廟宇,小的便是半人高的小廟。想來朝廷對於大江上的水運也很看重,天上地下的神靈對此的管轄力度也要高些,便再未遇到妖怪之事。
……
十天很快過去。
蓬船漸漸靠岸。
船上仍有談話聲。
“如今這天下,上至朝廷,下至山野,若非妖人,便是妖孽,沒有一處安生,世道怕是要崩壞了,神仙高人怕也難救。”
“兄臺所說,我卻不敢苟同。有古話說得好,神明之正,非妖能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