伺候在身邊的謝蘭立即就取了帕子來,叫冬雪趕緊給她擦裙子:“娘娘可有燙著?”
謝婉凝有些失神,竟沒有立即回答謝蘭的話。
進宮這麼多年,這還是頭一次。
謝蘭心裡“咯噔”一聲,頓時就覺得壞了事,可有外人在場,她是一丁點都不能慌亂的。
“秋雲去叫綾惜給娘娘準備新裙子,冬雪用布先擦著,仔細不能叫娘娘受傷。”這一套安排完,她便使勁捏了一下謝婉凝的手,扶著她坐回椅子上。
謝婉凝彷彿神遊天外,一丁點反應都沒有,只呆呆任她動作。
謝蘭得心是又急又疼,便對柳盈道:“實在不好意思,只能勞煩夫人先去花廳賞花,等娘娘這打理乾淨再同夫人敘話。”
柳盈原也沒覺得謝家開祠堂有什麼大不了的,可她畢竟不是謝家人,不知道謝家的規矩,看謝婉凝竟然有這麼大的反應,頓時覺得事情不太好辦。
謝婉凝那被裡裡外外圍了個嚴嚴實實,她看不清裡面的景兒,卻也知道謝婉凝此刻心中定很不美。
柳盈二話不說,立即起身就退了出去。
圍城裡,謝婉凝面色慘白,她閉著眼晴深吸口氣,好半天神智才漸漸復甦。
只聽到謝蘭的聲音:“小姐,沒事,一點事都沒有。”
謝婉凝突然笑了,這一次東安圍場之行,真是打破了她入宮以來的所有平靜。然而在多年的平靜之下,其實是她不願意面對,也不敢面對的家族與親人。
當年心狠一走了之,幾年冷漠以對,如今她終於想明白自己不能再逃避下去,卻沒料到會是這樣一個結局。
她叫宮人們都出去,自己靠在謝蘭身上,一字一頓地對謝蘭說:“媽媽,謝家終於不肯要我了。”
不年不節,無喜無喪,謝家開的哪門子祠堂?又是為了什麼?
最大的可能,就是謝家要徹底擺脫她這個會汙了謝家清譽的宮妃女兒,把她從族譜上除名!
一想到這個可能,她就覺得心口被扯爛一樣疼。
是,這幾年她確實埋怨謝家,怨恨冷漠無情的父母,可她從小到大生長在謝家,從牙牙學語到及笄束髮,從來也都是在謝家。
這是她不能捨棄的血脈家族,是一個人安身立命的根源。
“當年我捨棄一切出來,不過就是為了給自己找一條活路,”謝婉凝閉上眼睛,這一次卻沒有流淚,“僅僅是想好好活下去,為什麼這麼難?”
是啊,她明明有這麼好的出身,也一直乖巧懂事從不違背長輩,可上一輩子還是落到一個年輕早逝的下場。
臨死的時候,她都不知道該怨恨誰,她甚至都有些怨恨自己。
謝蘭因為她的話,心裡頭鈍鈍地痛。
“小姐你且想一想,謝家是不可能敢給您除名的,便是再清貴,他們也絕對不敢打皇家的臉面。”謝蘭勸道。
再是清貴世家,也要生存和延續。如今的中原早就是蕭氏的天下了,普天之下莫非王土,率土之濱莫非王臣,關起門來自己在家說是一回事,鬧到天下皆知就太不識趣了。
難道他們還能到處說看不上皇室身份,看不起做帝妃的女兒?
這是絕對不可能的,當年對外說同謝婉凝斷了親緣,理由也不是她入宮為妃,而是她違背長輩,不受教誨。
這不是個很大的罪名,甚至都算不上太大的道德譴責,只在看中規矩的人家裡會鬧起事端,叫老百姓看來就是閒的。
誰家孩子不跟長輩拌句嘴,十來歲的娃娃就沒有太規矩的,可到了氏族那裡卻成了大罪,竟然要跟宮裡頭的娘娘斷親。
百姓心裡甚至覺得謝家迂腐,謝娘娘可憐。
這個動作明裡暗裡看,其實是雙贏的。
若是沒有周明山這一手無中生有,恐怕表面上的平衡還能維持很長一段時間。但謝婉凝心裡頭明白,這根刺早晚要拔出來,現在提早了也是件好事。
“他們是不敢,可既然開了祠堂,無論最後成沒成,他們都有這個想法了。”
謝婉凝嘆了口氣,她起身走到窗邊,也不管身上的衣裳還溼著,只背對著謝蘭道:“姑姑,我想靜靜,你出去叫何柳氏先走吧。”
別看她嬌嬌弱弱的,其實心智卻異常堅定。謝蘭便不再勸,轉身退了出去,雅室一下子便安靜了下來。
謝婉凝認真看著窗外的花團錦簇。
她想了很多事,把前世和今世的每一件要緊事都攤開來放到眼前,她不停回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