婆孩子團聚,唯獨丁偉不回家。他找出一件皮夾克穿上,頭上戴頂粗花格呢的蘇格蘭帽,把黃呢子軍裝胡亂一團塞進衣櫃。儘管因為軍銜問題他受到院長的訓斥,但他還是不願穿軍裝,因為穿軍裝就得佩軍銜,他對肩章上的一顆星一直耿耿於懷。這次休假他決定穿便衣外出。他沒什麼目的,只想四處走走,走到哪裡算哪裡,好在他老戰友多,隨便哪個省都有。
20世紀50年代,丁偉這身打扮,尤其是他的蘇格蘭便帽,頗顯得標新立異,一路上招來不少人側目而視。在南昌的軍人招待所,丁偉要求給個單間住宿,一個管理幹部見他的介紹信上註明身份是南京軍事學院學員,便沒拿他當回事,把他轟到一個大房間,房間裡有三十多張雙層床。丁偉找到自己的鋪位便躺下睡過去,他做了個很令人興奮的夢,具體情節很模糊,只記得自己的肩章上出現了三顆星,他成了上將,一大群少將、中將在規規矩矩向他敬禮,他很謙虛地點著頭,嘴裡說著:“稍息、稍息……”突然,他覺得一些溫熱的液體滴在臉上,他下意識用手抹了一把,覺得嘴裡鹹鹹的,立刻躥了起來。他發現自己的上鋪坐著一個上尉正在逗孩子,更可氣的是這個上尉像所有農民一樣,把褥子和被子都捲成一個卷,露出光禿禿的床板,那個缺乏教養的孩子正肆無忌憚地向床板上撒尿,尿水順著板縫滴落下來。
丁偉勃然大怒:“這孩子怎麼往老子臉上撒尿?有人下沒人養的東西,你是他爹嗎?給我滾下來……”
那上尉一聽丁偉罵人,頓時也火了。打丁偉一進門,他就看著不順眼,尤其是那身不倫不類的裝束,那頂粗花格呢的蘇格蘭帽,新中國成立都六七年了,咋還有人打扮得像洋人的狗腿子?好人能這副打扮?這樣的人咋也敢住到軍人招待所來?還他媽敢張嘴罵人?
上尉從兩米多高的上層鋪板上一個鷂子翻身,輕飄飄地落在地上,竟沒有一點兒聲響。丁偉一愣,咦?這狗日的身手不一般。他沒來得及多想,就被上尉一把揪住衣領。上尉好像剛喝過酒,滿嘴噴著酒氣,兩眼瞪得鈴鐺大,似乎凸了出來。他惡狠狠地說:“你狗孃養的罵誰?欠揍是不是?”
丁偉一時竟給氣樂了,媽的,這麼多年了,只有我揍別人,還沒見過有人敢跟老子動拳頭,真他媽的吃了豹子膽啦。他平靜地望著對方道:“好哇,你膽子不小,敢跟我動手,你知道我是誰?”
上尉輕蔑地說:“我管你是誰?你就是天王老子也一樣揍你。”說著還使勁揪著丁偉的衣領晃動了幾下。
丁偉真火了,他在紅軍時期就是偵察連的格鬥高手,他深知近距離格鬥拳腳都使不上,而膝蓋和臂肘是最凌厲的武器。媽的,得教訓教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,讓他知道馬王爺是幾隻眼。丁偉抓住上尉揪衣領的手腕,使出別肘擒拿的路數,想一舉制住上尉。但上尉一個脫腕動作緊接著又是個纏腕,反而抓住丁偉的手腕,他的心猛地一沉,糟了,這是個高手,反擒拿動作極為嫻熟。高手格鬥,勝負只在毫釐之間,丁偉一招落空,倏然變招。他屈起右臂,一個掃肘向上尉左下顎掃去。上尉滑得像條泥鰍,他身形紋絲不動,只略一抬下巴,丁偉的臂肘便擦著下巴劃空了,緊接著上尉抓住丁偉的左腕,誰也沒看見他使了個什麼動作,丁偉的身子竟騰空而起平平地飛落到他剛才躺過的床上。這一招看似輕飄飄,實際上丁偉落在床板上時,發出一聲沉重的悶響,幾乎把床砸塌,這一連串動作只發生在一剎那,旁人甚至還沒來得及解勸。
上尉身子微微斜傾,左腳在前,右腳在後呈丁字步,雙掌呈鬆弛狀態自然下垂,他靜靜地看著躺在床上的丁偉,準備用這種姿勢迎接丁偉的報復。
丁偉從床上一躍而起,大叫道:“他媽的,好身手!快講講,你小子哪兒學的功夫?是什麼門派?”
正準備繼續打架的上尉愣了,這個戴著洋人帽子的傢伙是不是神經病?捱了揍倒先問咱是什麼門派。真邪門了。
一個佩少校軍銜的軍官聞訊趕來,厲聲問道:“是誰動手打架?太無法無天了,都是哪個部隊的?把證件交出來。”
丁偉笑嘻嘻地甩出了軍官證,那少校一看就變了臉色,“啪”的一個立正,敬禮道:“少將同志,您……您怎麼住在這裡?我是招待所所長馮水清,請您指示。”
一剎那,屋子裡靜極了,所有的人都立正站在那裡呆住了。
丁偉笑著揮揮手說:“沒事,沒事,大家都去幹自己的事,我想和這個上尉好好談談,所長同志,你也請回吧。”
人群散去,屋裡只剩下丁偉和上尉兩個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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