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年關,學童們都陸續回家,龐春來正在獨自看書。
“先生,我來了。”趙瀚推門而入。
“坐吧。”龐春來放下書本。
趙瀚把手中長槍一靠,笑著坐下說:“師爺何燦,收了銀子不給我戶帖,還串通典史要抓我下獄。”
龐春來驚問道:“怎的突然出了這等大事?”
趙瀚也不把自己當外人,端起老師的茶水就喝,潤潤喉嚨說:“我氣不過,殺了師爺,殺了典史,又殺了幾個衙役,索性一把火將縣衙給燒了。”
龐春來以為自己聽錯了,湊過腦袋仔細打量趙瀚,然後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。
良久,龐春來恢復平靜,問道:“你要離開鉛山?”
“對。”趙瀚點頭。
“去哪裡?”龐春來又問。
趙瀚笑著說:“瑞金那地方不錯,我去學習他們是怎麼造反的。”
閱讀塘報,只能知曉朝廷大事。
蹲在酒樓,卻可打聽江湖訊息。
這些日子,趙瀚結交三教九流,得知許多關於瑞金的情況。
最初是閩南爆發農民起義,福建官兵前往鎮壓,閩西農民趁機舉事。
閩南民亂平息之後,官兵又揮師前往閩西。閩西農民軍敵不過,被迫逃進贛南大山,又在贛南掀起農民運動。
幾年過去,閩西、贛南已經連成一片。
官兵根本無力鎮壓,來得少了打不過。若是來得多了,起義軍就逃入大山,哪裡能夠清剿得乾淨。
而瑞金更有意思,此地的農民軍自稱“田兵”。
一共有三位田兵首領,他們的做法並不激進,沒有直接打土豪分田地。而是逼迫地主交出三成土地,分給參加起義的農民,又讓地主給予佃戶們永佃權,世世代代都不得奪佃改佃。
這些田兵衝進瑞金縣城,逼著知縣在土地過戶文書上蓋章。
一次性蓋了好幾萬份,可憐的知縣、師爺和文吏,沒日沒夜輪番工作,做夢都能夢見自己手拿印章,吃飯都忍不住把筷子往桌上懟。
隨即,三大首領,退出縣城,各據一方,互為支援。
瑞金官府,不敢出城徵收賦稅。
瑞金地主,不敢逼迫農民交租。
於是,瑞金縣形成一種詭異的和諧局面。
南贛參將和瑞金知縣,聯手上報已經平息民亂,居然受到朝廷的嘉獎。就算收不齊規定賦額,也可推說農民軍破壞太嚴重,知縣平白撿了一個平亂之功。
瑞金計程車紳地主們,見農民軍並不胡亂殺人,雖然丟失三成土地很肉疼,但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。
真不敢再請官兵鎮壓,匪過如梳,兵過如篦。
在瑞金地主眼裡,朝廷派來平亂的官兵,比那些農民軍還更可怕!
趙瀚在酒樓聽到這些傳聞,只是忍不住想笑,明末的許多事情簡直毀人三觀。
地主和農民軍,一起防備朝廷官兵是什麼鬼?
龐春來說道:“瑞金既有三大田兵首領,又跟官府、參將、地主達成默契,恐怕沒人願意再起亂子。你就算去了瑞金,也撿不到什麼便宜。難道虎軀一震,三大首領都投效與你?”
趙瀚解釋說:“學生只是去瑞金看看情況,順便結識那三位首領,真正的目標在吉安、泰和兩縣。費家四少爺,如今是井岡巡檢,可先去投靠於他。若在此處起事,退可躲進大山(井岡山一帶),進可南下取贛州,與贛南、閩西農民軍連成一片。”
龐春來突然站起來:“我與你一起去!”
“天寒地凍,先生不宜長途跋涉。”趙瀚連忙勸道。
龐春來笑著說:“跟遼東比起來,江西的冬天算個屁。別看為師老邁不堪,但滿頭白髮都是假象,我至今還沒有五十歲呢。”
趙瀚知道老師固執得很,並不多勸,只是問道:“先生可想清楚了?”
“還想什麼?”龐春來吐出一口濁氣,“在含珠山窩了好幾年,早就想換地方了,這裡實在把我憋得慌!什麼時候走?”
“今晚。”趙瀚說道。
龐春來立即坐下寫信,一封寫給山長費元祿,一封寫給好友鄭仲夔,一封寫給學生徐穎。
將三封信件,交給相熟的塾師,龐春來帶上銀錢立即就走,還取出一柄鐵劍掛在腰間。
趙瀚攙扶著老師,踏著未消的積雪,在凜冽寒風中直往河口鎮走去。
抵達時已是傍晚,師徒倆也不著急,先去鼎盛樓吃一頓再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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